张颂文的《一缸鹦鹉鱼》：一部生动的鱼类生态纪实

这几天在《心居》的拍摄，场景里有一个巨大的鱼缸，里面是一缸鹦鹉鱼，我没事儿时常常过去看鱼，这让我想起一个大学同学。

大学毕业那年，因为中国的剧组大多都在北京筹备，我们班同学基本都选择了留在北京做北漂。租房也多是以电影学院周边为主。我在离学院最近的北京电影制片厂生活小区租了套房子，房东人很好，看我是刚毕业的学生，租金收得比别人都便宜，因为还有一间空余的房间，班里有个男生便过来跟我合租。他长得很帅，个子很高，当时我们同学都觉得他会是男生中最快有戏拍的人，结果毕业了一年多也没接到戏，后来就过来和我合租，节省了不少租金。他看见我爱种花草，觉得人生必须有点雅兴，于是买了一个小小的鱼缸，还让老板给他配了几条红色的鱼。他把鱼缸放在自己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里，鱼缸上面有个灯管，灯一亮，顿时蓬荜生辉。小小的鱼缸中虽然只有几条鱼，但你可以一直盯着其中一条，看它游动的轨迹，看它愿意亲近哪条鱼，看它怎么窜到水面觅食，也可以欣赏它在水中的英姿。我那几天常常进去他的小屋看鱼，有时一看就是几个小时，很容易打发时间。我那个同学刚开始对这缸鱼很上心，每天早晚都给它们喂食，鹦鹉鱼吃得可欢了。不到半个月，鱼只剩下一条，懂的人说是撑死的。同学很沮丧，说养鱼太没劲儿，等这两天最后那条死了就把鱼缸二手卖出去，当作从来没养过鱼。一周后，我同学鬼使神差地接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部戏，要去海南拍摄两个月。出门前他把自己的房间门反锁上，愉快地和我告别。他拍拍我的肩膀，让我不要灰心，只要坚持，一定会有戏拍的。我能说什么，只能说“嗯”。

他走后的两个月，我如常到处跑组，依然没有结果，倒是家中的花草被我照料得油绿油绿的。同学三天两头也会给我发发信息，让我给他办些杂七杂八的琐事，也给我八卦他们剧组的各种事情。我那时就常想，以后我要是进组拍戏，有没有那么多好玩儿的事儿？

两个月过去了，我的花花草草进入春季，很多嫩芽都长了出来，让我心生暖意。这时，我那个同学也从海南回来了，大包小包地带回了很多海南特产，还有各种并不好看的海螺贝壳，说是和一个同剧组的女孩儿清晨在海边捡的，很有意义。晚上，他在房间把冬天的被褥拆卸下来换成春天的薄被子，我在客厅帮他整理行李，忽然听见他在屋里一声尖叫，我冲进他的房间，他手指着桌上的鱼缸，嘴巴张得很大，两眼也瞪得很大：鱼缸里只剩不到三指高的水，浑浊发绿，一条鹦鹉鱼在里面艰难地缓缓游动着，鱼的背部有一小截已经露在水面。同学问我有没有帮他喂过这条鹦鹉鱼，我说完全没有，你门是反锁的，我连进都没进来过，而且我一直认定这条鱼两个月前已经死了。我同学听我说着，眼眶红了，他说出门时心思全在拍戏要带什么过去，忘了鱼缸还有一条鹦鹉鱼，不然一定会提醒我给鱼换水喂食。我说那你这两个月都想不起来有这事儿吗？他说完全想不起来，甚至就在刚才之前，都忘了自己买过这个鱼缸和养过鹦鹉鱼。

这事儿确实很诡异，整整两个月，这条鱼在完全没食物的情况下居然活了下来，除了颜色从原来的艳红变成粉白色，大小都没有变化，鱼缸里的水已经快见底了，是它喝的还是蒸发的？这些疑惑困扰了我很多年。同学那天晚上被深深地震撼了，他很内疚，当晚洗澡时把缸抱了进去，把鱼捞出来放在脸盆里，一边洗澡一边刷缸，鱼缸被刷得锃亮。他还到楼下小卖店买了几大桶矿泉水倒进去鱼缸，说这次先将就一下，以后有钱了，直接买进口矿泉水来养这条鹦鹉鱼，他说这是他的幸运之鱼，这次能接到戏，去海南海边拍，冥冥之中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他说完后我大脑里出现了成千上万条鹦鹉鱼在深海中畅游的画面，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，于是决定第二天去一趟官园，那里的花鸟市场有很多品种的鱼。

同学回来的第二天早上，我准备出门去买鱼，刚要换鞋，他从外面开门进来，我以为他下楼吃早饭去了，他说不是，是清晨起来上厕所，发现鹦鹉鱼死了，刚才带到楼下的花坛里去埋了，我很震惊，不明就里。同学坐在客厅，盯着他屋里那个空缸，深深地抽了一口烟：“它一直在等我回来，就是为了见我这最后一面”。我同学上学时台词特别差，这句却是我听过的他说得最走心的一次，我甚至听出了他的潜台词，就是有种此生不会再有爱的感觉。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，只能告诉他旁边美廉美超市门口，常常有个骑三轮儿的老头儿，他收二手东西价钱会比较公道，这个鱼缸应该能卖10块钱。同学说他不会卖掉这个鱼缸，这是他的幸运之缸，以后不管搬到哪里，都要带着这个缸。我说不是那条鱼吗？他说是缸。

很多年过去了，我同学也离开北京没做演员了，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养鹦鹉鱼？​​​